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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子居往南到沛地去,正巧老聃到西邊的秦地閒遊,陽子居估計將在沛地的郊野遇上老聃,可是到了梁城方纔見上面。老子在半路上仰天長嘆說:「當初我把你看作是可以教誨的人,如今看來你是不可受教的。」陽子居一句話也沒說。到了旅店,陽子居進上各種盥洗用具,把鞋子脫在門外,雙腳跪着上前說道:「剛纔弟子正想請教先生,正趕上先生旅途中沒有空閒,所以不敢冒然啟齒。如今先生閒暇下來,懇請先生指出我的過錯。」老聃說:「你仰頭張目傲慢跋扈,你還能夠跟誰相處?過于潔白的好像總會覺得有什麼污垢,德行最為高尚的好像總會覺得有什麼不足之處。」陽子居聽了臉色大變羞慚不安地說:「弟子由衷地接受先生的教導。」陽子居剛來旅店的時候,店裡的客人都得迎來送往,那個旅舍的男主人親自為他安排坐席,女主人親手拿着毛巾梳子侍候他盥洗,旅客們見了他都得讓出座位,烤火的人見了也就遠離火邊。等到他離開旅店的時候,旅店的客人已經跟他無拘無束爭席而坐了。
讓王
第
195講:
堯以天下讓許由(
1),許由不受。又讓于子州支父(
2),子州支父曰:「以我為天子,猶之可也。雖然,我適有幽憂之病(
3),方且治之,未暇治天下也。」夫天下至重也,而不以害其生(
4),又況他物乎!唯無以天下為者(
5),可以托天下也。
舜讓天下于子州支伯(
6)。子州支伯曰:「予適有幽憂之病,方且治之,未暇治天下也。」故天下大器也(
7),而不以易生(
8),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。
舜以天下讓善卷(
9),善卷曰:「余立於宇宙之中,冬日衣皮毛(
10),夏日衣葛(
11);春耕種,形足以勞動;秋收斂,身足以休食;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逍遙于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。吾何以天下為哉(
12)!悲夫,子之不知余也!」遂不受。於是去而入深山,莫知其處(
13)。
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戶之農(
14),石戶之農曰:「捲捲乎後之為人(
15),葆力之士也(
16)!」以舜之德為未至也,於是夫負妻戴(
17),攜子以入于海,終身不反也。
【譯文】
堯把天下讓給許由,許由不接受。又讓給子州支父,子州支父說:「讓我來做天子,那還是可以的。不過,我正患有很深、很頑固的病症,正打算認真治一治,沒有空閒時間來治天下。」統治天下是地位最高、權力最重的了,卻不能因此而妨礙自己的生命,更何況是其他的一般事物呢?只有忘卻天下而無所作為的人,方纔可以把統治天下的重任託付給他。
舜讓天下給子州支伯,子州支伯說:「我正患有很深很頑固的病症,正打算認真治一治,沒有多餘時間來治理天下。」由此可見,天下應當是最為貴重的東西了,可是卻不能用它來替換生命,這就是懷道的人對待天下跟世俗大不一樣的原因。
舜又把天下讓給善卷,善卷說:「我處在宇宙之中,冬天披柔軟的皮毛,夏天穿細細的葛布;春天耕地下種,形軀能夠承受這樣的勞作;秋天收割貯藏,自身完全能夠滿足給養;太陽升起時就下地幹活兒,太陽下山了就返家安息,無拘無束地生活在天地之間而心中的快意只有我自身能夠領受。我又哪裡用得着去統治天下呢!可悲啊,你不瞭解我!」也就沒有接受。於是善卷離開了家而隱入深山,再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住處。
舜再把天下讓給他的朋友石戶地方的一位農夫,這位石戶的農夫說:「君後的為人實在是盡心儘力了,真是個勤苦勞累的人!」他認為舜的德行還未能達到最高的境界,於是夫妻二人背的背、扛的扛,帶著子女逃到海上的荒島,終身不再返回。
第
196講:
大王亶父居邠(
1),狄人攻之(
2);事之以皮帛而不受(
3),事之以犬馬而不受,事之以珠玉而不受,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。大王亶父曰:「與人之兄居而卻殺其弟,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,吾不忍也。子皆勉居矣(
4)!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!且吾聞之,不以所用養害所養(
5)。」因杖而去之(
6)。民相連而從之(
7),遂成國于岐山之下(
8)。夫大王亶父,可望能尊生矣(
9)。能尊生者,雖貴富不以養傷身,雖貧賤不以利累形(
10)。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,皆重失之(
11),見利輕亡其身,豈不惑者!
越人三世弒其君,王子搜患之(
12),逃乎丹穴(
13)。而越國無君,求王之搜不得,從之丹穴(
14)。王子搜不肯出,越人薰之以艾(
15)。乘以王輿(
16)。王子搜援綏登車(
17),仰天而呼曰:「君乎君乎!獨不可以舍我乎!」王子搜非惡為君也,惡為君之患也。若王子搜者,可謂不以國傷生矣,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。
【譯文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