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2頁
招引賢才的人從朝堂上開始建功立業,善於治理百姓的人以做官為榮,身強體壯的人不把危難放在眼裡,英勇無畏的人遇上禍患總是奮不顧身,手持武器身披甲冑的人樂於征戰,隱居山林的人追求的是清白的名聲,研修法制律令的人一心推行法治,崇尚禮教的人注重儀容,講求仁義的人看重人際交往。農夫沒有除草耕耘的事便覺內心不定無所事事,商人沒有貿易買賣也會心神不安無所事事。百姓只要有短暫的工作就會勤勉,工匠只要有器械的技巧就會工效快、成效高。錢財積攢得不多貪婪的人總是憂愁不樂,權勢不高不大而私慾很盛的人便會悲傷哀嘆。依仗權勢掠取財物的人熱衷于變故,一遇時機就會有所動作,不能夠做到清靜無為。這樣的人就像是順應時令次第一樣地取捨俯仰,不能夠擺脫外物的拘累,使其身形與精神過分奔波馳騖,沉溺于外物的包圍之中,一輩子也不會醒悟,實在是可悲啊!
第
160講:
莊子曰:「射者非前期而中(
1),謂之善射,天下皆羿也(
2),可乎?」惠子曰:「可。」莊子曰:「天下非有公是也(
3),而各是其所是,天下皆堯也,可乎?」惠子曰:「可。」
莊子曰:「然則儒、墨、楊、秉四(
4),與夫子為五,果孰是邪?或者若魯遽者邪(
5)?其弟子曰:「我得夫子之道矣,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(
6)。」魯遽曰:『是直以陽召陽(
7),以陰召陰(
8),非吾所謂道也。吾示子乎吾道。』於是為之調瑟(
9),廢一于堂(
10),廢一于室,鼓宮宮動(
11),鼓角角動,音律同矣。夫或改調一弦(
12),于五音無當也(
13),鼓之,二十五弦皆動,未始異於聲,而音之君已(
14)。且若是者邪(
15)?」惠子曰:「今夫儒、墨、楊、秉,且方與我以辯,相拂以辭(
16),相鎮以聲(
17),而未始吾非也(
18),則奚若矣(
19)?」
莊子曰:「齊人蹢子于宋者(
20),其命閽也不以完(
21),其求鈃鐘也以束縛(
22),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(
23),有遺類矣(
24)!夫楚人寄而蹢閽者(
25),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鬥(
26),未始離于岑而足以造於怨也(
27)。」
【譯文】
莊子說:「射箭的人不是預先瞄準而誤中靶的,稱他是善於射箭,那麼普天下都是羿那樣善射的人,可以這樣說嗎?」惠子說:「可以。」莊子說:「天下本沒有共同認可的正確標準,卻各以自己認可的標準為正確,那麼普天下都是唐堯那樣聖明的人,可以這樣說嗎?」惠子說:「可以。」
莊子說:「那麼鄭緩、墨翟、楊朱、公孫龍四家,跟先生你一道便是五家,到底誰是正確的呢?或者都像是周初的魯遽那樣嗎?魯遽的弟子說:『我學得了先生的學問,我能夠在冬天生火燒飯在夏天製出冰塊。』魯遽說:『這只不過是用具有陽氣的東西來招引出具有陽氣的東西,用具有陰氣的東西來招引出具有陰氣的東西,不是我所倡導的學問。我告訴給你我所主張的道理。』於是當着大家調整好瑟弦,放一張瑟在堂上,放一張瑟在內室,彈奏起這張瑟的宮音而那張瑟的宮音也隨之應合,彈奏那張瑟的角音而這張瑟的角音也隨之應合,調類相同的緣故啊。如果其中任何一根弦改了調,五個音不能合諧,彈奏起來,二十五根弦都發出震顫,然而卻始終不會發出不同的聲音,方纔是樂音之王了。而你恐怕就是象魯遽那樣的人吧?」惠子說:「如今鄭緩、墨翟、楊朱、公孫龍,他們正跟我一道辯論,相互間用言辭進行指責,相互間用聲望壓制對方,卻從不曾認為自己是不正確的,那麼將會怎麼樣呢?」
莊子說:「齊國有個人使自己的兒子滯留于宋國,命令守門人守住他而不讓他有完整的身形返回來,他獲得一隻長頸的小鐘唯恐破損而包了又包,捆了又捆,他尋找遠離家門的兒子卻不曾出過郊野,這就像辯論的各家忘掉了跟自己相類似的情況!楚國有個人寄居別人家而怒責守門人,半夜無人時走出門來又跟船家打了起來,還不曾離開岸邊就又結下了怨恨。」
第
161講:
莊子送葬,過惠子之墓,顧謂從者曰:「郢人堊慢其鼻端(
1),若蠅翼,使匠石斲之(
2)。匠石運斤成風(
3),聽而斲之(
4),盡堊而鼻不傷,郢人立不失容(
5)。宋元君聞之,召匠石曰:『嘗試為寡人為之。』匠石曰:『臣則嘗能斲之。雖然,臣之質死久矣(
6)。』自夫子之死也(
7),吾無以為質矣!吾無與言之矣。」
【譯文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