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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知錄 - 154 / 271
中國哲學類 / 顧炎武 / 本書目錄
  

日知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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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唐書》:「李叔明為劍南節度使,上疏言道佛之弊,請本道定寺為三等,觀為二等:上寺留僧二十一,上觀道士十四,每等降殺以七,皆擇有行者,餘還為民。德宗善之,以為可行之天下。詔下尚書省議,己而罷之。」至武宗會昌五年,並省天下寺觀,敕上都、東都兩街各留二寺,每寺留僧三十人。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同、華、商、汝州各留一寺,分為三等:上等留僧二十人,中等留十人,下等五人,凡毀寺四千六百餘區,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,大秦穆護祆僧二千餘人。而有明洪武中亦稍行其法。《元史》:「“京師恃東南運糧,竭民力以航不測。泰定中,虞集建言:『京東數千里,北極遼海,南濱青、齊,萑葦之場,海潮日至,淤為沃壤,用浙人之法,築堤捍水為田。聽富民欲得官者,合其眾而授以地:能以萬夫耕者,授以萬夫之田,為萬夫長;千夫、百夫亦如之。三年視其成,以地之高下定為征額;五年有積畜,命以官,就所儲給以祿;十年佩之符印,得以傳子孫,如軍官之法。如此,可以寬東南之運,以紓民力,而游手之徒皆有所歸,』事不果行。」及順帝至正中,海運不至,從丞相脫脫言,乃立分司,農司于江南,召募能種水田及修築圍堰之人各一千名為農師,歲乃大稔,至今水田遺利猶有存者,而戚將軍繼光復修之薊鎮,是皆立議之人所不及見。而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,天下之理固不出乎此也。孔子言行夏之時,固不以望之魯之定、哀,周之景、敬也,而獨以告顏淵。及漢武帝太初之元,幾三百年矣,而遂行之。孔子之告顏淵,告漢武也。孟子之慾用齊也,曰:「以齊王猶反手也,若膝則不可用也,」而告文公之言亦未嘗貶于齊,梁,曰:「有王者起,必來取法。」是為王者師也。鳴呼,天下之事,有其識者,不必遭其時;而當其時者,或無其識,然則開物之功,立言之用,其可少哉。

朱子作《詩傳》,至于秦《黃烏》之篇,謂其初特出於戎翟之俗,而無明王賢伯以討其罪,於是習以為常,則雖以穆公之賢,而不免論其事者,亦徒閔三良之不幸,而嘆秦之衰。至于王政不綱,諸侯擅命,殺人不忌,至于如此,則莫知其為非也。歷代相沿,至先朝英廟始革千古之弊。伏讀正統四年六月乙酉書與祥符王有爝曰:「周王薨逝,深切痛悼,其存日嘗奏,葬擇近地,從儉約,以省民力。自妃夫人以下,不必從死。年少有父母者,各遣歸其家。」蓋上禦極之初,即有感於憲王之奏,而亦朱子《詩傳》有以發其天聰也。嗚呼,仁哉!


  

○文人之多唐宋以下,何文人之多也!固有不識經術,不通古今,而自命為文人者矣。韓文公《符讀書城南詩》曰:「文章豈不貴,經訓乃。潢潦無根源,朝滿夕己除。人不通古今,馬牛而襟裾。行身陷不義,況望多名譽,」而宋劉摯之訓子孫,每曰:「士當以器識為先,一號為文人,無足觀矣。」然則以文人名于世,焉足重哉。此揚子云所謂「摭我華,而不食我實」者也。

黃魯直言:「數十年來,先生君子但用文章提獎後生,故華而不實。」本朝嘉靖以來亦有此風,而陸文裕所記劉文靖告吉士之言,空同大以為不平矣。《宋史》言:歐陽永叔與學者言,未嘗及文章,惟談吏事。謂文章止於潤身,政事可以及物。

○巧言《詩》云:「巧言如簧,顏之厚矣。」而孔子亦曰:「巧言令色,鮮矣仁。」又曰:「巧言亂德,」夫巧言不但言語,凡今人所作詩賦、碑狀足以悅人之文,皆巧言之類也。不能不足以為通人,夫惟能之而下為,乃天下之大勇也,故夫子以剛毅木訥為近仁。學者所用力之途在此,不在彼矣。

天下不仁之人有二:一為好犯上好作亂之人,一為巧言令色之人。自幼而不孫弟,以至于弒父與君,皆好犯上好作亂之推也。自脅肩謅笑,未同而言、以至于苟患失之,無所不至,皆巧言令色之推也。然而二者之人常相因以立於世。有王莽之篡弒,則必有揚雄之美新;有曹操之禪代,則必有潘{曰助}之九錫。是故亂之所由生也,犯上者為之魁,巧言者為之輔。故大禹謂之巧言令色孔壬而與兜、有苗同為一類。甚哉,其可畏也。然則學者宜如之何?必先之以孝弟,以消其悖逆陵暴之心;繼之以忠信,以去其便辟側媚之習。使一言一動皆出於其本心,而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,夫然後可以修身而治國矣。


  

世言魏忠賢初不知書,而口含天憲,則有一二文人代為之。《後漢書》言梁冀裁能書計,其誣奏太尉李固時,扶風馬融為冀章草。《唐書》言李林甫自無學術,僅能秉筆,而郭慎微、苑咸,文士之茸者代為題尺。又言高駢上書,肆為醜悖,脅邀天子,而吳人顧雲以文辭緣澤其奸。《宋史》言章用事,嘗曰:「元初司馬光作相,用蘇軾掌制,所以能鼓動四方。」乃使林希典書命,逞毒于元諸臣,嗚呼,何代無文人,有國者不可不深惟華實之辨也,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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